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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「编辑聊写作」专栏,未来局编辑将点评每周小说,分享创作技巧,谈谈小说背后的故事。
本期由编辑水母与作者聊本周的小说《成双》。
成双
作者 | 刘彬
对话作者
水母:你好,刘彬。能谈谈你的创作经历吗?在你的创作过程中,是否有人或事对你产生了深刻的影响?你所学的专业、工作、生活,与你的创作是否有关联?
刘彬:我是从大学开始尝试写小说的。写作的动因,最早是为了治愈自己。我是一个北方人,到达南方的大学后,专业上学得枯燥,学校又不够满意,城市环境也不适应,产生了一种成长危机。通过写作我找到了一种倾诉、探索、梳理的方式,后来,治愈的需要生长为了一种写作上的爱好与梦想。虽然大学和进入社会的写作都在很长时间里难逃“习作”之影,现在却可以看到,最早的写作经历,为我埋下在写作中表达人与环境之间矛盾的种子。
除此之外,阅读和工作也给我的写作带来了很多影响。我的本科专业是金融工程,大三开始选修了5、6门中文课程,所以中文也算是我另外一个专业吧。学科的影响我不太能理清,在阅读的影响方面相对清晰一点。我的阅读除了不同年代和流派的文学作品之外,还曾经痴迷过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,还有一部分阅读是哲学、思想类的书籍,我觉得这些对我有一定影响,可能形成了一种潜在的视角。工作方面,则是多年广告工作给予的某种以现实为课题,“审视”现实,“发现”观点的习惯。
水母:你读过的第一本深深吸引你,让你觉得“我也要写作”的作品是什么?哪里最吸引你?
刘彬:“第一本书”的记忆,可以从两个时间点去追溯:一个是童年看过的童话故事和科幻,印象最深的是一本名为《妈妈讲故事》的童话。大量课外书阅读的结晶,就是小学的我在几张8开的纸上,写了一篇貌似挺长的童话(现在已经找不到了)。
第二个时间点应该是在大学的时候,在张爱玲、苏童这些名家作品的阅读期间。其中印象最深的是苏童一本短篇小说集《少年血》,那本书有一种引起呕吐感的浸入,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苏童有一种意象构建的天才能力,并不滞重,也不轻飘,让人一下子沉浸其中,对当时的我来说很有吸引力,也鼓动了我去表达。
水母:你是从哪里获得灵感来写《成双》这篇小说的?或者说曾经有一个什么样的想法,忽然触动了你?
刘彬:《成双》的灵感来自于生活。在一个傍晚,我下班开车回家,看到了几个同样下班的建筑工人师傅。他们身穿制服戴着安全帽走在匆忙的车流和人流中,我当时想:如果我有一个克隆人,他有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,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。这个场景给我了“阶层与命运”的触动,引发了这个故事。
水母:出于什么目的考虑,起的“成双”这个标题?
刘彬:《成双》最早的标题是《2/2》。我自觉这个名字满科幻电影的,表达了故事的宿命走向:两对克隆人夫妻,看似独立,可是一旦拼斗起来,只会变成1(1是“本应如此”,也是“白忙一通”),它讽刺了社会一旦开启人的克隆后会有的荒诞。
后来,我用了《成双》,因为中国语言里的“成双”往往指的是好事,“成双”的前提是对称,平等。它虽然是一个动词,但在意象上是比较静态的。而在我的故事中,克隆本身是表面的“成双”(“复制”的不只是人还有家庭),在现实中却可能形成严重的不平等、不对称,甚至非常激烈的运动。“成双”也跟故事里夫妻关系的变化有关。我希望通过这个名字,给予故事更多的荒诞感。
水母:《成双》小说中涉及到哪些你关注的主题?通过这篇故事你最想表现什么?你希望读者通过这篇小说得到哪些启发?后续创作还会再尝试这个主题吗?
刘彬:我觉得是“贫富分化”吧,这篇故事想表达的是阶层的议题。我希望读者通过它看到贫富分化可能带来的危险。后续创作应该还会再尝试这个主题。
水母:那能否再具体谈谈,你最初是如何设计情节来表现这个主题吗?与现在相比有什么变化?
刘彬:最初的情节设计跟现在的呈现变化不大。我初稿中的中间部分是比较弱的,后来的修改过程中,删掉了家中和公司的一些情节,还有后来出现过的“我”与自己对话的情节,也被我删掉了。
最后,我增加了烧车的情节(在这个情节里,“我”与自己的对话,变成了“我”与他的对话),增加了回家跟妻子提离婚的情节。整体来说,我希望它成为局中人因各自的执念、私欲、软弱,引向更多破坏的故事。
水母:在写作过程中,哪些情节的创作让你感到特别困难?如何克服的?能否谈谈这方面的修改过程?
刘彬:比较困难的就是中间部分。也就是,“我”在杀人之后的一系列变化,以及这些变化如何推动故事向前的。最早我以“精神失常”为原点,设计了“我”跟镜子中的自己的对话,但是这种处理影响了情节推动。
后来,我意识到问题出在了“我”,没有找到一个人在故事里不断变化的行事动机。我重新回到“我”在杀人后,到底会怎么做这个问题上,于是我安排了烧车的情节,然后是跟市长见面,去克隆人的别墅,于是“冲动——惊慌——恨——决心报复(改变自己的人生)”的动势就形成了,让“我”有了完整的行事线索,故事的大部分就修改完成了。
水母:经过不断的改稿打磨,你感觉自己笔下的故事与人物,在其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?
刘彬:对“我”来说,这个故事最早是关于“我的命运”的,这个命运里有四个人,但是主角是“我”。经过修改后,这个故事成为了“四个人的命运”故事,这一点最重要的体现,就是在结尾的部分。小艾被杀死后,“我”死去的克隆体又出现了。这个时候,其实“我”已经成为了“他”,或者说“我”成为了“我和克隆体两个人”,也就是说,“我”最终赢得了命运,跟妻子鹊巢鸠占,但是死去的克隆体会一直跟随我和妻子的人生。
要概括这种变化,我想说:“我”这个人物从最早的“成功的复仇者”变成了“失败的复仇者”,他的命运从从黑暗的成功变成了成功之下的逐步崩溃。
水母:这篇小说在构思时,你是如何设计角色的。你喜欢自己这篇作品的这些角色吗?或者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?你跟角色之间有没有共情时刻?
刘彬:说实话,我不太喜欢。虽然不喜欢,但是我同情故事中的四个人。因为四个人的人生,映照了当代社会的现实困境的一部分。
这个故事的角色虽然比较负面甚至可怕,但是其设计确实主要来自生活,我熟悉的人和故事,我的人生经验,我的工作经验。我是通过“写自己熟悉的”这条古老的法则来设计角色的。
共情时刻是有的。举一个例子,就是小艾在与“我”在森林中的那段对话。
她的爱非常复杂,她深爱自己的丈夫,但在丈夫死后却可以选择与杀死丈夫的人在一起。这其中的复杂情感——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,是我写作中最早共情的部分。这里的自相矛盾之处,也是吸引我的部分,人性的自相矛盾让我着迷。
水母:现阶段有新的创作吗?可以向我们稍微透露正在写的题材吗?在今后的写作历程上,打算如何做呢?
刘彬:有新的创作。正在写的是与人工智能相关的故事,会继续表达人与环境的矛盾。
今后的写作,希望自己多写能够映照现实的科幻,这种现实包括精神的现实也包括生活的现实。这是一个激烈变化的时代,我认为它值得写作的人用心面对。
水母:给“不存在科幻”的读者朋友们,推荐你最近正在看的一本书或一部电影吧。谢谢你。
刘彬:我最近正在读志贺直哉的一本短篇小说集《在城崎》。其实我只看了一篇,就是《矢岛柳堂》,按理说这样的推荐有点草率,不过因为小说实在精彩,所以忍不住推荐出来。
小说的精彩之处,在于作者以一种自然无痕迹的方式,巧妙刻画了主角与动物、少女的情感与精神关系,将主角精神底色传达得真切幽远,推荐给喜欢日本文学的朋友阅读。
下面从作者刘彬表达的一些要点出发,简单聊聊小说的设计。
编辑水母:
《成双》这篇小说的标题就很吸引人,后面的人物形象、情节也都很吸引人。但“成双”这个词语只出现在小说标题处,文中没有进一步阐释,这篇小说情节和主题之间也存在微妙的距离感。
我在第一次读这篇小说时,中间曾想起某本日本的小说,里面的障眼法设计有一点点相似。访谈的最后,作者也提到了号称“小说之神”的日本作家志贺直哉的短篇。这也许是巧合,不过,作者关注的主题、个人的趣味与形式之间是会存在密切的联系。从《成双》与上一篇《绿果田》(阅读戳下文图片)也能看到作者关心的主题和个人趣味。从这个角度看,《成双》要比上一篇《绿果田》的形式更合适,内容展开也更充分,但要想充分应用,就得仔细设置情节和设定,用一种突出小说调性的手法来表现。
换句话说,这篇小说在现实感和悬疑感之间有些摇摆。这两者是可以都具备的,但要通过情节建置、文字描写来找到一个平衡,来安置两者。开头悬疑感就呈现得很好,这是作者的长项,这个肯定要保留和发挥。但营造现实感,引发读者思考这方面,就需要一步步地仔细营造。
作者在小说后段,将前面读者不知道的一些事、不理解的东西,通过其他方式告诉了读者。这方面做得很好,很多作者都未必能写好。不过,小说也有潜在的缺陷,比如人物角色之间的关联还显得薄弱。一般小说的角色们,他们之间存在的关系很明确,但这种设定的小说,就需要找到一个非常鲜明突出的设定背景,将这些角色都“框”住,还有要找到一个逻辑链,能将这些角色的言行“串”起来,就是得通过这些,体现出一个主题。这些都是这篇小说还能再进一步加强的方向。现在的版本,在主题揭示部分没有说太明,这部分也放得有些靠后了。我想,有时候如果主题不容易阐明,可以在中间进行一个几句话的主题揭示,读者在接收到这个主题揭示后,他读后面情节时就有了心理准备,也更投入其中。